中国企业家联盟网平湖7月14日讯(倪琦根) 我的寄爸戈进其,与我同村。我的寄妈王照兄,是嘉善知青。我的老家钟埭在平湖的最北面,我们村与北面的嘉善县仅相隔一条弯弯的小河。
寄妈七十年代初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,从嘉善县城下放到大通公社的五星大队务农。而我的大姐正好嫁在五星大队。那会,“两个外乡人”知青王照兄和我大姐同病相怜,相处得很是热络,是对无话不说的好姊妹。
知青做了我的寄妈,那是我大姐的功劳,是她的牵线搭桥,让这个叫照兄的知青来到我们村,嫁给了我的寄爸。
六七十年代的农村,由于交通不便,主要靠步行和船运。姑娘婚嫁一般都在十里开外,由媒人介绍,大家乡里乡亲的,家庭背景、人缘关系也容易了解。寄妈由我大姐介绍,嫁来我村,也算是依循了这份乡俗。
当时的农村,各家条件差距不大,都在贫困线上挣扎。能吃上一顿稀饭,就算是家境不错的了;要是能吃饱饭,再沾上点荤腥,那就是件很奢侈的事了。
听我姐讲,当时我家的条件在村里还算过得去,而我的寄爸家就没那么幸运。由于他爸过世早,还有个弟弟,娘仨日子过得很清苦,一家人挤在一座低矮的破草棚里。二十出头的他,根本没指望能娶上老婆。于是,他便在我爸妈面前软磨硬泡,横是拉上我的哥哥志祥,要过继给他做个干儿子。
一次意外的事故,改写了他和我家的故事。
那年我五岁,我志祥哥八岁。
在一个深秋寒冷的中午,我们兄弟俩不慎双双从村口的小木桥跌落到河里,正好被赶工回来的进其救起。志祥哥由于淹在河里的时间太长,终于没能救回来。而我人小,又穿了个旧棉袄,浮在水面,被捞起后几经抢救,才苏醒过来……想想我是多么地幸运啊,如今还活得好好的。
按照农村的规矩,我便顶替了志祥哥,过继给了进其,叫他寄爸。
关于顶替的事情,我是在前几天才从三姐的嘴里听说的。这事,家里人隐瞒了我五十年,想想农村人是多么地善良。现在想来,当时能有个寄爸挺好,寄爸对我一直关爱有加。再怎么说,认救命恩人作寄爸,那是天经地义、顺理成章的事。
寄爸人特别老实,虽然没念过几年书,可手脚麻利,脑子好使。我印象最深的是,他捕鱼抓虾摸黄鳝的本事特别大,是把好手。有一段时间的晚上,我常屁颠屁颠地跟随在他后面去捕鱼,拜师学艺。我仅有的一点农村劳动技能,大部分都是他传授的。后来,寄爸又成了队里的手扶拖拉机手,开拖拉机的本领了得。每每看到他开拖拉机时的英姿,我油然而生一种特别的自豪和羡慕。他还有一项绝活,仅凭机器的声音,就能判断拖拉机有什么毛病,该怎么修理。小时候,我崇拜寄爸就像崇拜英雄一般。
自从寄妈进了寄爸的家门,寄爸就有了一个完整的家,也一下子改变了寄爸家的命运。
寄妈长得身高马大。虽是城里人,但身体比农村姑娘还壮实,不仅农活样样拿得起手,而且手脚也勤快。这样,寄爸家就多了一个挣工分的正劳力,很快从透支户就一跃而成分红户。结婚一年光景,寄爸家就添了个大胖女儿。不久又在寄妈娘家的接济下,翻建了一座砖瓦房。为此,寄爸又象模象样地给他弟弟其方,从邻村娶回了一个漂亮媳妇,这小日子过得是既实诚又体面,令村里人羡慕不已。
知青,在我孩提的眼里,都是有知识有本领的城里青年。他们生活时髦,是幸福生活的缩影,打小是我羡慕的偶像。我甚至因为有个知青身份的寄妈,而在小伙伴面前显得趾高气扬。
不过,我的知青寄妈可没什么文化,小学也只念了两年半,顶多算个半文盲。现在想来,也许正因为寄妈文化不高,才肯下嫁给一个农村的“穷小子”。但话又说回来,寄爸家里虽然穷,但他人老实、心地善良、乐于助人,见义勇为的美德,在村里那是有口皆碑的。这正印证了老人们常挂在嘴边的那句,“善有善报,老实人不吃亏”的俗话。当然,这其中的功劳,还要归功于我的大姐和我妈的撮合。
现在想来,我们一家人极力要成就寄爸这桩婚事,多半也是为了报答寄爸对我家的救命之恩。这叫“因缘相报”吧。
寄爸娶了知青寄妈,生活水平是芝麻开花节节高。
寄妈在我心中最深的印象是,生活讲品质、爱干净、爱洗澡,穿戴整洁,这让我很向往城里人。我幼小的心灵自此埋下了一颗种子:长大以后也要到城里工作,做个干干净净的城里人,娶个城里有知识的姑娘做爱人。那时,我天天围着寄爸寄妈转,寄妈总是变着法子,给我吃从城里带来的好东西。有个知青的寄妈,让我感觉既幸福又自豪。
我十五岁那年,离开农村老家,到钟埭镇上念中学。那时已要求住校,除了周末与寒暑假,平时很少回老家。这样,我与寄爸寄妈见面就慢慢变少了,但与寄爸寄妈的这份情感,却从来没有因时光的流逝而变淡。只要一回到家,我总会过去看看他们。
后来,我到平湖上了高中,再到杭州上了大学,与寄爸、寄妈的联络几乎中断。偶尔从家里人那里得知:上面落实知青政策,大部分的知青都回城工作了,而寄妈已在农村结婚生育,所以没回嘉善县城。
在七十年代,人们的观念还很传统,认为结婚是一辈子的事,离婚是可耻的,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。寄妈是个很要面子的人,她没有文化,欲望也不高,享受政策,被安排到镇办企业轮窑厂工作,不久轮窑厂倒闭,又被转到造纸厂。
寄妈是个安分的人,她满足于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。现在她的两个女儿都已长大成人、结婚生子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寄妈今年正好七十岁,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。
上个月,我回老家沈家弄村,参加村里设立“知青陈列馆”的知青座谈会。我一进会场,便惊喜地发现寄妈也在,心里一阵激动,很是亲切,往事如电影一般,一幕幕浮现在我的脑海。我急忙迎上前去,握紧寄妈粗糙的双手,看着她花白的头发、苍老的脸庞,不胜感慨,眼里噙满了泪花……我赶忙追问寄爸的近况。
“寄爸他身体还好的,就是记性差了,他常说起阿琦好久不见了。” 看到我,寄妈也很激动,还不时问起我儿子笑白还在国外吗?
我放下寄妈的手,思绪从往事中拉了回来。
听着知青们饱含情深的发言,我的心被一遍遍感动着……
是啊,知青,是中国这个特殊年代的产物。
知青生活,不仅改变了这个特殊群体的个人命运,同样也改变了中国千千万万个家庭的命运。
知青,这是一群永远值得记忆和书写的人。